莫忘題畫藝術(shù)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08-03-06]
我有個習(xí)慣,隨便翻看一本畫集,首先要看題、看題跋,然后再看畫??涩F(xiàn)在的畫集上有題跋的畫太少了,畫家似乎忘了題畫藝術(shù),都是畫得滿滿實實的,看罷總覺得還差一點什么。
中國畫題跋原是中國文人畫充分發(fā)揮個性的體現(xiàn),文人畫之前,畫家是不敢在畫上題字的。題與畫的結(jié)合,開拓了畫的容量,對畫家的要求便又多了書法、詩文甚至治印。這難度和深度畫家畢其一生也不大可能盡善盡美,這也正是它的生命力所在。長期以來,這種形式已成了中國畫的一個特色,是西洋畫所不能為的?,F(xiàn)在有人談中國畫與世界接軌問題,要把中國畫的“文”去掉(也包括書法)劃入另類,這時,固守的一方在現(xiàn)代大潮的沖擊下僅提出形式美是不夠了,關(guān)鍵是要分清這種形式是不是進(jìn)步的?題畫的目的是什么?它的意義何在?
我在2000年《榮寶齋》第二期上曾寫過一篇《略說題畫》,舉了些前人的題畫句。當(dāng)然,前人題畫句子與畫結(jié)合得妙的也并不多,有些是為形式而形式,看似是一種雅,其酸子亦在其中。真正的文人畫大家題畫都是切入畫中又引之畫外的。題與畫渾然一體可增加“韻”的魅力。題原是來幫畫的忙的,是顯示畫家智慧的又一亮點,并不僅僅是一個擺飾,若形式變成了程式,便沒有了生氣,此為不悟之過。然而,將題畫一直廢之,則又是聰明過頭之舉了。我愛齊白石的畫,一半是因他的題趣。舉一例,他有幅《雁來紅》,題:“老來怕聽秋聲,故葉下不畫蟋蟀”。我想,當(dāng)時也可能有人說他這畫太簡單,想要求他在雁來紅下再畫個小蟲子什么的,生“偷懶”自有“偷懶”的辦法,他這么一題,你還有什么話說呢?這就幫了他畫的忙,而且合情合理,言辭老辣,說明此畫無半句廢話,你去接受吧。
畫是空間藝術(shù),題字則能把是和心理過程帶進(jìn),它們的結(jié)合是和中國的哲學(xué)、人文聯(lián)系在一起的,說來話長。西洋畫做不到,因為英文字母就26個,字形單調(diào),只表音,不表意。而我們的《說文》漢字就有九千多,變化無窮,且漢字的起源又是繪畫,所謂“書畫同源”,除了意還有它的美學(xué)意義,書畫結(jié)合就是很自然的事。由于觀念和藝術(shù)材料的不同,西洋畫尚實,尚外表的表現(xiàn),即使現(xiàn)代派也只強調(diào)過程中的快感,更由于觀念和藝術(shù)材料的不同(他們尚繁,我們尚簡),若用一大串的英文字母寫在涂滿色的畫上必然破壞畫面;中國畫虛,畫面上有許多空白處,虛的東西用什么來充實呢?這就是我們不同于西方僅用眼來看畫,還得用心來看畫——讓你去想,從筆墨中去想人文的精神,從空白處去想含藏不盡的“有”。然而,這“想”有時是需要橋梁的,這時文字的妙用正是彌補這過渡的點睛之筆。如寫得好,哪怕只是幾個字,便能給畫生發(fā)出又一妙境。若說接軌,我想總有一天,好學(xué)的外國人會領(lǐng)略到中國畫“虛”的境界的,但最困難的恐怕還是中國文字中深藏的含意。
在美術(shù)繁榮的今天,畫也該向難度探索吧(如乒乓球改大),我曾問一些青年朋友對畫上題字的看法,大致有三:一是也想題,但不知題什么;二是說書法功力不行,怕題了反倒露出馬腳;三是說要革新傳統(tǒng),沒有必要題字,畫嘛,就是畫(實際是畏難)。我說,我們的“傳統(tǒng)”一開始畫上也是不題字的,到文人畫發(fā)展后,也有不題字的,這關(guān)鍵是胸中有無文,有無對文字、書法的認(rèn)識,而對文字、書法的認(rèn)識必然要去涉獵歷史、哲學(xué)等。這會關(guān)系到我們畫的格調(diào)!在人們大談“風(fēng)格”的時候,這格調(diào)能不重視嗎?若胸中無文,畫也就僅止于此了。鄭板橋先生的竹子畫了一輩子,怎么就畫不厭呢?疏疏密密,自然是他的那手好戲,但竹終是竹,他的用功處實際是在題跋上。如“若使循循墻下立,指云擎日待何時”是一種意思;“寫取一枝青瘦竹,秋風(fēng)江上作釣桿”又是一種意思;“叢篁密筱遍抽新,碎剪春愁滿江綠”這又是一種意思。他把竹子人格蝦了,左題右題,痛快淋漓,所以越畫東西越多,比之那些只會畫不會題的“專家”要豐富多了。
題畫藝術(shù)是值得我們研究的。這里畫也不是一個簡單的繼承問題。所謂“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矣。因為它沒有一個具體的格式,可以順題,也可以反題,可以言故事,也可以言畫法,長長短短都在隨即把握。當(dāng)然也可以不題,但有意識的不題和沒意識的不題是不同的。我并沒有喧賓奪主要以文學(xué)來強加畫面的意思,畫家畢竟不是詩人,不是文學(xué)家,我只是羨慕那些鉿中有文的人,怎么同樣要的東西到了他們的眼里就活起來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亦如下棋,有的人只走死棋,有時也會贏,但強手的招數(shù)往往是看不見的。
我自知文的底子薄,卻偏偏走了一條文人畫的路,所以這畫外工夫就不得不補。最近,作家李亮先生來信:“建議老弟適當(dāng)時可“閉門”一段時間,且讓你的作品在時空中“飛跑”看看反映。于是我翻檢了一下自己的畫,回頭看看,發(fā)現(xiàn)我的畫因題壞了而需撕掉的不少,也有可看可再發(fā)揮的,茲錄三例以備查。”
題《垂釣圖》
(1)有風(fēng)波處不垂釣。(2)不知魚上誰釣鉤?魚之上鉤者,皆為孟浪物,遇食急吞之,以致遭損失,使緩嚙不吞,釣者空與食。二剛又字。(3)其中有魚,其中有譽,其中有趣。(4)兩個釣魚,一個睡覺,日已黃昏,眼看魚兒上鉤了,噗地一聲,忙的得不到,閑的反討巧,世上的事情真奇妙。(5)高山垂釣,嚴(yán)子陵所以成名也。(6)池上數(shù)游魚,游魚和我戲,南北又東西,數(shù)來又?jǐn)?shù)去。
二剛寫濠上閑情,惠子笑。(7)磻溪老翁,釣魚得龍。(8)釣魚換酒,彼此不論錢數(shù)。(9)認(rèn)真下鉤,耐心等待,只要有魚,終會上來。二剛寫罷,又添一退休老頭袖手旁觀。(10)深處有大魚。(11)羨人得魚,不如退而結(jié)網(wǎng)。(12)穩(wěn)坐釣魚臺,急煞背魚簍的。
題《觀云圖》
(1)大賢觀云,能測天下之運變;士人觀云,欲展鴻猷于未振;隱者觀云,忘憂忘我忘機耳;農(nóng)夫觀云,只關(guān)莊稼生計;(2)心中白云起,游人各自情,云起無定處,一老最來神。(3)云崎絕處,一望名利無。(4)水上看浮云,一閑對百忙。(5)觀云煙之變化,開郁迫之心胸。(6)老夫愛看雨后看,亂云相逗無紀(jì)律。(7)米芾觀云,創(chuàng)米家山水畫法,時客南徐山,二剛之故鄉(xiāng)也。(8)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借唐人詩配圖,聊博索者一笑。(9)遙看青山已相近,走過一程云又遮。
(10)精鶩八極,神通廣大。(11)天之蒼蒼,其正色耶?其遠(yuǎn)無所致極耶?二剛懷古。
題《獨坐圖》
(1)高嶺無人到,我自坐當(dāng)中,清流滌俗慮,逍遙四面風(fēng),莫道此寂寞,愛我二三松。(2)云山人獨坐,所思在遠(yuǎn)方。錯認(rèn)是神仙,胸中有炎涼。(3)一顆樹,一個亭,一個宇宙,一個人。(4)望盡天涯路。(5)酒后人散,獨自倚欄干。(6)高亭無人到,獨
坐我自尊。(7)萬山下夕陽,袖手無言味最長。(8)山中一老頭,獨坐無妨礙,仰視瞧什么?看來有點怪。
題字與畫本是一個整體,這里舍畫而看題字,只可意會了。我題畫多不寫作畫過程和畫法心得,那樣題好像有點老氣橫秋,有點擺“派”。再一方面,題字和畫一樣,也不完全是給自己看的。畫面上就那么一點位置,如何題好?題畫也是一門藝術(shù),我們豈可輕視。畫畫的有句行話叫“長眼”,愿與同仁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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