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臺灣精致表演藝術的領袖人物林懷民醞釀20年的舞作《行草》將為今年的第七屆“全球通演出季”揭幕。11月6日、7日，“云門舞集”近年代表作《行草》在深圳大劇院連演兩場。關于“云門”與《行草》的諸多問題，本報記者昨日電話專訪林懷民，一探究竟。

撥通林懷民的電話時，他正在打包行李，下午就要從臺灣飛往杭州，開始《行草》在內地六個城市的巡演之行。林懷民剛從歐洲回來，他感嘆，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在不斷地打開行李與打包行李之間進行。36年前開辦“云門”這個舞蹈團體之時，就算在最瘋狂的想像里，林懷民都沒有想到，如今可以到全世界去演出，而且每每竟是這樣的火爆。

“云門”是怎樣的“門”？

云門的全名，叫云門舞集，是一個現(xiàn)代舞團的名字，來自中國臺灣，取自中國傳統(tǒng)文化?！秴问洗呵铩分性浻涊d：“黃帝時，大容作云門，大卷……”根據(jù)古籍，“云門”是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相傳存在于5000年前的黃帝時代，舞容舞步均已失傳，只留下這個美麗的舞名。1973年春天，26歲的林懷民以“云門”作為舞團的名稱，成立中國臺灣第一個職業(yè)舞團，也是所有華語社會的第一個當代舞團。林懷民向記者介紹說，當初為自己創(chuàng)立的舞團取了這樣一個有歷史典故和歷史意義的名字，是想做中國人自己的現(xiàn)代舞，而不是西方現(xiàn)代舞的翻版。

“那個時候我26歲，很傻，傻到會一頭撞上去，去做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林懷民最初是學的新聞，后來又搞文學，寫小說，直到回到臺灣教書，才偶然間開始了領導職業(yè)舞團的生涯。“當初我不是一個專業(yè)的舞者，也沒有在任何一個專業(yè)的團體干過，但是就這樣一路摸索，走到了當年絕對沒有想到的地方?！绷謶衙裾f。

其實舞蹈是林懷民五六歲時就有的夢想，他說，“創(chuàng)建這個舞蹈團體的時候，是想讓舞蹈進入民間，到農村、社區(qū)、學校里去演，按照當時流行的說法，就是‘為人民服務’。”現(xiàn)在的“云門”已經是國際上重量級的舞團，成為國際重要藝術節(jié)的常客，在歐美亞澳各洲200多個舞臺上，演出超過1500場，雖然如此，林懷民說，當初關于“文化普及”的理想仍然沒有改變，因此他專門成立了二團，深入臺灣社區(qū)，開展公益演出。因為一團常年在外地忙碌，而二團則可以駐扎在臺灣，定期到城鎮(zhèn)里做戶外表演，去年“云門”二團就在臺灣進行了100場公益演出，有時一場的觀眾就有五六萬人。他希望，“人們在文化與經濟上的分配能夠平衡。”

《行草》要怎樣來“寫”？

“云門”有著濃厚的中國味道，看看他排過的舞蹈，《白蛇傳》、《九歌》、《水月》、《行草》，160多出舞作，大多與中國古典文學、民間故事等傳統(tǒng)文化與歷史有著淵源。云門舞者日常的訓練包括京劇、太極、靜坐、拳術、書法，林懷民說，他們所跳出的動作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傳統(tǒng)文化只是想像力的跳板?！绷謶衙裾f，“云門”在2001年編作了《行草》，2003年推出《行草2》，2005年又創(chuàng)作《狂草》，完成以漢字書法為主題的三部曲?！拔覀儾皇前褌鹘y(tǒng)的手段直接拿來用。先打破，打破原有的程式和結構，剩下一地零碎的元素，然后再把這些元素重新組合起來，就形成了新的東西，形成了我們獨特的舞蹈語言。我們一直在尋找自己獨特的語言，直到現(xiàn)在?！?

林懷民是這樣得到的靈感，“在臺北故宮博物院看到的快雪時晴帖、自敘帖和寒食帖，是王羲之、懷素、蘇東坡當年執(zhí)筆運氣舞蹈所留下來的痕跡?！绷謶衙裱芯苛瞬煌甏?、多種風格的中國書法，他發(fā)現(xiàn)書法與肢體運作有不少共同點——凝神運氣，曲線流動，講究虛實?！缎胁荨肺枳髦羞x取諸多書法作品的局部投射在舞臺上，以放大、特寫、漸進、漸出等鏡頭來處理。他認為，書法家筆走龍蛇、龍飛鳳舞之際，那份專注的力量是和這樣的舞蹈相通的。

林懷民延聘名師，讓云門舞者長期習字，再去面對放大的書法投影進行即興表演。舞者吸收書法家的精“氣”，創(chuàng)造出不可思議的動作，積累成為《行草》的動作素材。

林懷民提倡舞者不是拿身體來驅使，而是與身體對話。“人不是毛筆，我們并不是用身體來表現(xiàn)書法，只不過是用書法的美學和趣味來做舞蹈。我們?yōu)槭裁从柧氃剖?、書法？你會發(fā)現(xiàn)，它的哲學和精神和舞蹈是完全一致的，力道、留白、虛實以及對時間的感覺，包括特殊的8字形態(tài)！世界上別的現(xiàn)代舞團是做不出來的?！?

我們該怎樣欣賞《行草》？

因為《行草》是“云門”在21世紀的首部作品，所以選擇它來做此次內地的巡演，林懷民說，在即將來深獻演的《行草》之中，《行草》透過舞者以身形臨摹動畫呈現(xiàn)的王羲之“永”字破題，隨后展開變奏，引出群舞。21世紀年輕人的肢體，與千百年前的字魂，進行超越時空的對話，神奇，感人。其中一幕，整個舞臺變成一幅超大的卷軸，千字文鋪天蓋地，從舞臺弧頂、墻壁，一直到地板，淹滿了整個空間，舞者舞動之際，反白的書法閃現(xiàn)躍動，仿佛有了新的生命。

是不是這些中國符號迎合了西方觀眾的好奇心，才得以使“云門”的舞蹈如此火爆？林懷民的回答是否定的?！芭c其說是東方的趣味，倒不如說是舞蹈的質感與舞者的力量令人佩服。”

“外國人不懂漢字、不懂書法，仍然能在《行草》中發(fā)現(xiàn)無限的趣味。雖然《行草》不是在講一個故事，沒有情節(jié)的串連，但是在演出的時候，每一幕都刺激著我們的感官，給觀眾美的體驗?！绷謶衙駨娬{，看《行草》，不存在“懂”與“不懂”的問題。“無所謂懂與不懂，根本就不用擔心自己看不懂，來看《行草》的時候，你們要把中國書法史、中國美術史等等書籍或記憶統(tǒng)統(tǒng)拋在戲院門外，就只是坐下來，看，從開始到結束，完全可以被深深吸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