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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揚:藝術是我一生最聰明的選擇

中藝網 發(fā)布時間: 2010-01-17
從“傷痕美術”到當代藝術,尚揚總是會給人帶來驚喜。自稱“對待藝術不老實”的他將自己的靈魂定格在繪畫,他說“選擇了藝術可能是我一生當中最聰明的一件事情”,每一幅作品都承載著他一直以來關于人與社會的互動的思考,于是風景不再是風景,而成為一種關于個體的記載,有人生的,也有心靈的。因為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必須對心靈負責,即便這是一段帶著刺痛的快樂旅程。

每次畫畫都會面臨新的東西

記者:天安時間《董其昌計劃》個展之后,最近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變化嗎?

尚:目前還沒有。其實每一次畫畫,雖然是一個系列,都會面臨一個新的境況,這種狀況不是事先設想好的。每一張作品都應該讓它自己自然地走過去。

記者:在畫面的要求上追求一種完美的形式嗎?

尚:其實是一種完美的表達。這個表達包括形式和畫的指向,不僅僅是解決視覺上的問題,還要解決跟我的整個思維有關系的問題。當我畫這些東西的時候,我覺得后面還要畫很多東西,當我思考了很久以后,加了這一部分東西的時候,就知道它基本完成了??赡苡行┤怂戳水嫼螅瑫X得這個沒畫完,或是畫的太少了,但實際上有些小畫比大畫花的時間還長。另外它承載了我一直以來關于人跟社會的互動的思考,其實是一種連續(xù)性的感受,這些東西多處于一種飄忽變換當中,因為在這里,風景和類似風景的東西已經不再是風景的模樣了,它就是我剛才說的,時好時壞、忽好忽壞的過程。我們來看今天這個世界,就會覺得我的畫是有道理的。

記者:您的每次創(chuàng)作都有比較鮮明的主題,好像有一種回歸性的東西在里面?

尚:恰恰不是回歸性的東西。從主題來看,它一直很當代,90年代以來開始關注人的生存狀況以及人和自然的關系。這個狀況對我來說永遠是沒有止境的,總的來說它時好時壞,因為人類的走向,一方面向好的方向走過去,但同時也向壞的方向走過去,善和惡、好和壞都同時交織在一塊兒了。比方說,我們現在很享受,但同時也很苦惱、很郁悶、不快樂,但同時也希望以后得到快樂,可這個快樂到來的時候,你又苦悶,又郁悶了。這個過程就像畫畫一樣的,我在很快樂的畫畫,但同時過程中也非常地苦惱。

尋找中國當代藝術的世界性

記者:您作為中國當代藝術的開拓者之一,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尚:就是作為一個中國的當代的知識分子、年長的藝術家,怎樣把中國自己的東西運用到當代藝術,很好地讓中國以及世界了解中國的當代藝術。因為國內的當代藝術跟隨別人的時間太久了。今天我不把它和國外對立起來,把它對立起來是很愚蠢的,也是很可笑的。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連接到一起了,所有生活的信息、生活的事件以及生活的進程都不可分割了,在這里面去劃分東方或者西方,或者說中國的和外國的,實際上是很可笑的。所以談到中國的時候,我始終是站在一個世界人的立場上來看待的。我們整個世界需要的不是完全重復過去的的思維方式和視覺方式,而是需要從你自己的角度提供一個東西給世界。我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當代藝術家,常常也警醒自己,我的工作不是純粹的給人看,也要對自己的內心負責。就是說我對這些問題經過很長時間的反復思考,拿出來的東西總要對得起這些思考吧。

記者:就是說您的作品首先要對你自己和之前的作品有一個交代?

尚:對!要有個交代。至少跟我這么多年的思考,讓它在這里面的是渾然一體的。突然跑出來一個東西來會變得不協(xié)調,所以當我有一些很激動、很奇怪的想法之后,常常會把它放到我整個藝術思維里面去考慮,那樣是不對的。有時候對自己還有一些苛求。比方說一些東西,它似乎還不成熟,還需要把它再過濾;有些東西還不是很有力度,還不夠典型地來表達我自己,又把它都放棄了;還有就是它是不是一個最好的狀態(tài)。我常常給學生講,從事藝術和對生活的情態(tài)是一個道理的。比方說,它不能緊張,一個大夫緊張了,手術刀就會掉在地上,或者就會把針縫壞了,就會把刀開歪了,就不會正確地處理好病人的情況;演員緊張的話,他在臺上的時候臺詞就會想不起來,他的面部肌肉就會僵硬,笑起來就像哭一樣的;畫家緊張也會這樣,畫家緊張的時候怎么樣會有一個自然的狀態(tài),把自己地思想通過心和畫筆自然的流露到畫面上去呢?不可能這么做到的。所以我就說作畫的時候一定要處在一個放松的狀態(tài)。

保持輕松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

記者:當您很長時間沒有新的作品出來的時候,會不會緊張呢?

尚:一點都不緊張,不會焦慮。最近倒是有一些焦慮,明年在上海美術館要做一個個展,天安時間的個展完了之后,這個東西就提上來了。這個事情,范迪安和李磊已經說了很久了,現在是推不過去了,就是一定要做。但是我呢,一到這個時候我就犯愁了,我覺得展覽是一個很自然的狀況,天安時間是我做的第一個個展,是因為我以前不愿意搞個展。我對自己還是有正確的認識,不是因為我沒有才華,江郎才盡什么都做不了了,也不是說我對自己看的太淡。主要是一到有個展的時候,我的心里就會不是一個很自然的狀態(tài)。為什么天安時間做了個展呢,是因為這批畫已經畫出來了,畫這些作品的時候我沒有做個展的想法。我就希望上海美術館的展覽不要安排在世博會期間,五月份到十月份,因為這個時間是比較有限和相對的時間。現在我的工作就有了一定的限度,因為有了時間的約束,比方說,這張畫必須三天完成,那張畫必須八天完成,另外一張畫必須在一個月后完成,這一想就會機械地的把我的創(chuàng)作切開了。但是現在只有面對這個東西,我得放松來做這件事。緊張的狀態(tài)怎么能畫好畫呢?當然不可能。所以平時沒有這個展覽的時候,我是不會緊張的。我沒有一種自責的心理,比方說心里慌慌的,哎呀!很久沒畫畫了,哎呀!我是不是畫不出來了,沒有這種感覺。

令人難忘的藝術之路

記者:選擇繪畫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尚:選擇了藝術可能是我一生當中最聰明的一件事情。當時如果沒有選擇它的話,我會知道我今天多么傻。在大學的時候我曾經想過退學,想過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有很多親友勸阻了我。如果當時沒堅持下來的話,也許今天我就是個跟文化藝術沒有任何關系的糟老頭子。今天我應該感謝我的父親,感謝我的母親。他們讓我選擇了這個東西,支持了我。也感謝我的老師讓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今天的社會特別復雜,當代藝術能夠讓人感到這個社會的復雜面。它的光怪陸離的程度,它折射的這個東西讓人覺得這里面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走進去會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讓你很期待。我覺得藝術是上帝給人類準備的最好的禮物和前途,就是說在現實世界里面,你們可以想到的東西,你們可以做到,但是在藝術的世界里,你想不到的東西,但是你可以做得到。還有它沒有限定什么東西,永遠可以開創(chuàng)新的局面。

記者:在您五十年來的藝術生涯里,最令您印象深刻的事情或者記憶是什么?

尚:你說的這個東西可能不是我最好的、最愉快的一個回憶?!拔母铩逼陂g,我十四年沒有畫畫,我不是想經?;貞浰?,其實我一直想把它忘記。1965年我大學畢業(yè),那時候中國還沒有一個當畫家的環(huán)境條件,我被分到出版社工作,和畫畫沒有任何關系的,但是在我們心理面還是躊躇滿志想當畫家的。在出版社編輯別人的一些畫稿,連環(huán)畫等,心里總有一些莫名的思緒。就像是一個河流,深夜,遠處的岸上,那邊有輝煌燈火,但是你在這邊黑黑的岸上,無法游過去。遙遠的燈火在那邊,我和它沒有關系的。這么漆黑的夜,漆黑的河岸,遙遠的燈光,跟我沒關系,我過不去。當時也知道,藝術在那邊,也知道世界其他地方有很多人還在搞藝術。

記者:當時有什么信念支撐著你嗎?十四年后怎么撿起來畫筆,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了呢?

尚:要說信念。其實是給了個機會,如果沒這個機會,可能信念就沒有了。

記者:是一個什么樣的機會呢?

尚:就是77年、78年恢復高考了。78年恢復第一批研究生高考。當時我就報考了中央美院,心情很激動,心想終于可以參加考試了。但是那時候我女兒得了肺炎,差點丟了命。我在醫(yī)院里待了兩個月,考試的事就耽誤過去了。過去了之后,我想沒關系,第二年再來吧。可是中央美院第二年,第三年不招收,正好湖北美院這一年可以報考碩士研究生。我的導師楊立光先生,在湖北美院開辦了碩士研究生點,召喚我回到這個學校,后來就考了湖北美院。后來我回想起來,能在這個學校讀書,是很幸運的。我從小就在這個學校學習和長大,附中、本科都是在那邊上的,在那個環(huán)境里面我就覺得我比較自在,我是這個學校的孩子,所以后來我重新回到這個學校的時候,一切都顯得那么從容。

好的老師要給學生自由的創(chuàng)作空間

記者:這么多年過去了,您現在已經是德高望重的藝術家,還是一個好的老師,很多成名的藝術家都曾是你的學生,請談一下這么多年的教學心得吧!

尚:我覺得我是一個好的老師,根基是來源于我的老師。因為我畫什么畫,我的老師都能接納,他給了我自由,所以我給我的學生自由,我希望我的學生在我的指導下,永遠都是自信和自由的。我不像其他老師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從早上八點開始就站在學生的身后,直到十二點才離開,這樣學生畫畫的時候老覺得老師在后面看著,背后發(fā)冷、發(fā)麻、弄得很緊張,是畫不好的。老師還不停地告訴他,這地方黑了,那地方紅了,那邊又亮了,這邊應該厚一點,那邊應該薄一點等等,這樣的話離開老師他就不知道怎么畫。我不是這樣的老師。我從來不在上課的時候去看他們畫,等到他們不畫畫的時候,閑下來的時候再去找他們談一些有關藝術的知識,我希望在交談中,他們會受到啟發(fā),知道以后該怎么進行。我經常給他們說,每張畫都是你自己畫的,我并沒有給你講很多東西,但是都是你自己得到的,所以他們很自信。但是在這里面我并沒有放松我的教育,我下午去看他們畫畫,晚上一起吃晚飯,聊天,一直聊到晚上。其實我當一個碩士研究生老師花的時間本科老師還要多。

記者:你對現在美院的學生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尚:沒有更多的建議,我就覺得,他們可能把比我懂得的還多。當我上網的時候,就什么都能看到,他們比我上的還早,比我還會弄電腦,他們什么都懂?,F在的年輕人生活的空間,比我還要自在。說到學校這個環(huán)境,以前的學生都是包分配的,包分配有個好處,就是你不著急了,一進大學就知道這個飯碗是拿在自己手中了,不會著急畢業(yè)以后有沒有工作。但是這個工作你喜歡不喜歡都要去。今天的人很困難,一進去就面臨著職業(yè)生死的斗爭,但是也帶有一種可能性,就是說,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好的工作我就去,不好的工作,我就不去。這是多好的條件。我想,我要是生活在今天,我會很幸福。同時,他們也有很多苦惱,但是這些苦惱我不能給他們建議。作為一個老師,看到他們在一種生存的擠壓當中,我會覺得心里很同情,但是站在一個新的角度上來看,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生的希望,強者生存,去努力做一個強者,要說建議的話就只有這一個建議。

作品是我人生和心理的記錄

記者:您覺得您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尚:我是一個老實又不老實的人。老實是在生活里面吧,對待人生、對待朋友、對待使命、對待社會、對待國家我是一個老實的人。但是對待藝術是不老實的。因為一開始讀書的時候就懷疑為什么要有藝術,不就是讓你異想天開嗎?但是不是胡來,偶爾胡來也沒有關系。

記者:對你來說,一生中對你影響最大的人是誰呢?

尚:我的母親和父親。就像你剛才問我人生是什么,我現在回憶起來,我的人生不就是他們嗎?從一開始告訴我的東西,走過頭來才知道他們當時給我講的有多么重要。我最好的老師是他們,后來有很多恩師,對我來說也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他們。他們除了給我血肉之軀以外,也給了我很多充實的精神內核。我的母親非常善良和勤勞,對待生活很樂觀堅持,雖然是婦女,但是她嫉惡如仇,樂于助人,只要自己有,傾其所有都要給人家;我的父親很老實,生怕傷害到人家,這些東西和品質都能深深地影響我。

記者:你怎么教育你的孩子呢?

尚:用最美好的方式去教育他們,當然也會原諒他們在現在社會中很多不可避免的毛病,我只希望他們幸福、快樂、健康。

記者:你是怎樣看待自己的作品的?

尚:有時候別人來買畫,要的是我最心愛的畫,我會難過,堅持不賣。最后人家非要這個東西,賣了之后,就好像孩子被人領走了,會很難過。反過來把自己畫的不好的賣給別人,我也不太愿意。因為它會在社會上流浪,實際上它傳播的是你的化名。當我看到一些好的畫家,把一些不上手的畫拿到外面去賣,我都為他們難過。所以我經常是什么呢,好的也不愿拿出去,壞的也不愿拿出去,很矛盾,當然壞的我不會留下來,我會不要。

記者:看自己以前的作品,會不會把你的記憶帶到那時候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作品是不是可以作為你人生的另外一種形式的記錄?

尚:既是人生的記錄,也是心理的記錄。經常回憶,但是我知道不會回去了。比方說這張畫是怎么畫成的,三年困難時期,畫這張畫的時候,湖邊長著黑茭白,用火燒了茭白又很好吃,吃了之后滿嘴就是黑的,當時畫的感覺是很愉快的,那一天會覺得周圍的風景特別美好。

記者:你對現在的工作和生活滿足嗎?

尚:不滿足?,F在的藝術區(qū)都不穩(wěn)定,前幾天我還向國務院的參事詳細談到了關于藝術生態(tài)的問題,希望藝術區(qū)和藝術家的工作環(huán)境能夠得到政府很好的支持和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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