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今天的畫畫對社會一點用都沒有,而書有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1-01-11]
“尚讀”現(xiàn)場問答
問:陳老師,我發(fā)現(xiàn)您近年來文章越寫越長了,這是為什么呢?
答:畫畫越久,尺寸就越畫越大??赡軐懽饕彩且粯拥陌?。
問:我是一個學美術(shù)的學生,請問您對當代藝術(shù)的看法?
答:我很高興地做一個旁觀者,很有意思,希望你也能拿出有意思的作品來。
問:如何相信你的內(nèi)心?
答:人有兩面性,當你正在做一件事的時候,不要錯過另一面。
■關(guān)于陳丹青
陳丹青1953年出生于上海,年少時趕上了“文化大革命”、上山下鄉(xiāng)、知青運動。后因他的才能被邀請進藏,畫出了國內(nèi)繪畫史閃現(xiàn)亮光的作品。開放后被中央美院首屆研究生班破格錄取,后留校任教。畢業(yè)創(chuàng)作“西藏組畫”影響全國美術(shù)界時,年僅27歲。1982年遠赴世界現(xiàn)代藝術(shù)中心紐約,“美漂”18年,讀書、畫畫、思考、寫作、聽音樂,不追時潮,不昧商業(yè),文化上雖有長期的水土不服,但卻開了眼界和心性,得到大錘煉。2000年被清華大學美術(shù)學院特聘回國,后因?qū)逃到y(tǒng)的不認同,辭職,成為“北漂”,再度自主自立。近年來他偏重寫作,出版有《陳丹青音樂筆記》、《陳丹青1968-1999素描油畫集》、《退步集》、《退步集續(xù)編》等。
昨天,陳丹青帶來了兩本新作《歸國十年》和《笑談大先生》來到首都圖書館做客“尚讀”北京青年讀書沙龍。他是一個喜歡跟讀者交流的人,剛講到一半時有個小伙子打斷他:我有幾個朋友被關(guān)在門外了。他馬上說:那我去把他們弄進來。
■寫作十年:“被”寫作的畫家
從一個畫家轉(zhuǎn)向作家,陳丹青不但“成功”,而且“高產(chǎn)”——他一個月前剛開了畫展,一開才知道回國十年的作畫量不及在紐約的一兩年,但是從2005年起,他幾乎一年出兩本書,“我私下里算了一下,連沒有發(fā)表、自己刪掉的東西,我這些年一共寫了100萬字了”。
陳丹青開玩笑說,他寫的書幾乎沒有一本是“自己要寫”的。“我的第一本書《紐約瑣記》,是1997年時有出版社托人找到海外找上我寫的。當時真是受寵若驚,結(jié)果把自己的一些故事寫下來,后來一看竟然寫了15萬字。出版方要求我以‘海外華人藝術(shù)家談藝術(shù)’,但是我不喜歡談藝術(shù),原因一會兒再說?!?br/>
結(jié)果,他的書被印了3500冊,在南京的一個書市上銷量慘淡?!爸形绯燥埖臅r候,幾個出版社的領(lǐng)導來了,不知是不是為了給我面子,一拍胸就說再印5000冊。就這么著,我對國內(nèi)圖書和出版行業(yè)才慢慢有所了解。”
陳丹青在美國時,有一位很尊敬的老師——木心,后者曾教過他五年世界文學史。木心寫了東西也常常給陳丹青看。有一次木心問他,會寫作嗎?寫日記嗎?陳丹青搖搖頭:當知青那會兒,只會等信和寫信。日記倒是常寫。木心笑了:會寫信寫日記的人就會寫作。因為“所有日記都是寫給自己的信,所有信都是寫給別人的日記”——這句話在陳丹青心里擱了很久,慢慢就開始寫了。
他的第二本書《多余的素材》、第三本《音樂筆記》,都是應人之邀寫的,有些甚至只是在雜志上的文章,后來編成了一個集子?!叭藭悬c小小虛榮心,看到有人要給自己出書,總是會高興的。所以我也就寫了?!睆拇酥螅绕錃w國之后他幾乎一發(fā)不可收,著作等身,更是談教育談時政談歷史談美術(shù)無所不包,甚至還談城市建設。
“簡言之,我的寫作有兩個特點:第一是我的書全是別人給的話題。那為什么持續(xù)寫到現(xiàn)在?因為被告知我有讀者。第二,我的書有人喜歡嗎?我是懷疑的,只是見到讀者,對方‘我讀過你的書’這么一個眼神一句話,讓我感覺到,還是有作用的?!?br/>
■魯迅十年:我只是在想象
此番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結(jié)集出版,收錄了《笑談大先生》、《魯迅與死亡》、《魯迅是誰?》、《上海的選擇》、《民國的文人》、《文學與拯救》和《魯迅和藝術(shù)》等七篇演講稿,時間跨度從2005年到2010年,并附一篇《魯迅的墓園》,寫于2000年。
有人評價說陳丹青“還原”了魯迅,他說:“沒有人能還原歷史,我們都在想象魯迅,我給出我自己的想象?!钡c其說他在想象魯迅,不如說他在想象民國。他眼里的魯迅,好看、好玩,“老先生好玩,就文學論,就人物論,他是百年來中國第一好玩的人”。但這個好看、好玩之人,脫離民國大背景,就容易被符號化,被利用,被扭曲。陳丹青下筆,不是對魯迅的單純描摹,還力圖勾勒魯迅周邊人物的命運,勾勒民國上海的特殊環(huán)境,勾勒民國文人的眾生相,勾勒民國時代的精神氛圍,只有把上下周邊弄清楚了,才能明白魯迅何以成為魯迅,才能理解魯迅可貴而可怕的天才之所在。
書中刊印多幅魯迅及相關(guān)人士的照片,對此,陳丹青說,因為他是畫畫的,所以總是離不開圖像,“我第一次看到魯迅的時候還是小孩子,可是小孩子也會有判斷,他八字胡一弄挺好看”,“現(xiàn)在我對圖像的看法比以前多得多,總覺得有一部分我認知的事物,實際上是圖像告訴我的,文字再說也沒有用,它不頂一張圖像”。
他說,自己寫作時從沒有腹稿、大綱、筆記,每每看著電腦打開一個新的文檔 連題目都沒有,然后慢慢地想第一句話,有了第一句就帶出第二句、第三句……“就這樣,一個小節(jié)一個小節(jié)慢慢帶我寫完為止,并沒有事先的見解。問我主題思想是什么?講不出來,但是我在寫作中看到豐富的景觀,我笑過,哭過。這跟畫畫有關(guān),一張白布在眼前,從眉毛到眼睛到臉,就帶出來了。寫作也無非是這個道理,起好開頭之后,就是文章帶著你走?!?br/>
■歸國十年:不喜歡談藝術(shù)
“這十年對我來說是什么意義?現(xiàn)在回想起來,做了很多事,很雜亂,還在偷偷畫畫。畫畫是我私人的事。”陳丹青說,十年來很感謝寫作,讓自己走出畫畫的圈子,畫畫這個圈子太小,“今天的畫畫對社會一點用都沒有,而書有。另外,我還能因為書認識各種各樣的人?!?br/>
他說自己不喜歡談論藝術(shù),原因也不肯多說。只是在《歸國十年》這本書里露了一句:“不敢談美術(shù),因為我怕同行,我認識他們。”話語間流露出的,似乎是一種不認同感:“眾人趨附的事,斜眼看去,我總不熱心。如今,總算活到下筆畫畫不存意圖的年歲了,回頭想想,十幾歲時初學油畫的憨傻而專注,最是金不換。”他回憶說,曾瞧見中央美院周圍停著幾輛考前班的面包車,車身刷著大標語:“培養(yǎng)未來的大師”,“而我這獨自開張的考前班,宗旨正相反:回到過去,當個學習油畫的初中生”。
但是同時,他也不認為自己的書會有太大影響?!斑@是一個網(wǎng)絡的時代,網(wǎng)絡越來越重要。我的文章不是文學,沒有長久的價值。另外這只是一個娛樂時代,一個不再認真的時代,人們無法安靜下來讀書,有時自己的書也是在不純的環(huán)境下寫出來的?!彼f自己寫了那么多,只想告訴人群中的某一個人:“年輕人,不要怕恐懼,書里只在講一件事:相信你自己的內(nèi)心?!?br/>
十年光陰飛逝,寫作也給他帶來很多困擾,常有人請他寫個序?qū)憘€評語,于是稿債欠了一大堆?!暗珜懽鹘o我?guī)砹硪粋€好處:我比以前更加喜歡畫畫了?!彼{(diào)侃說,現(xiàn)在有兩撥人,一撥對他說:哥們兒你要堅持寫下去?。×硪粨軇t說:你小子再不畫就完蛋了。“我猶豫了很久,決定從2011年開始會放更多的時間去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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