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千惠:文人藝術的人格性與時代性
[中藝網 發(fā)布時間:
2011-11-01]
每一個時代的藝術,其時代性都有二個面向,一是以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事件、人事物景觀為描繪對象,二是以當時人面對外在世界的心理情境為描繪主體,而藝術既出于藝術家之手,自然便是指藝術家面對外在世界的心理、心境流轉、情感轉化為主題,藝術的高下與藝術家的美感經驗有關,因此才會有抽象、表現(xiàn)、象征語意的“傳神”、“逸格”等美學標準出現(xiàn)。
文人藝術的脈絡可以從歷史脈絡與精神脈絡來看。在中國,文人藝術的歷史脈絡,一般認為發(fā)軔于宋大成于元,至明清繼續(xù)流變?;旧?,它是以中國文人意識與其養(yǎng)成文化為美學品味,從寫實到寫意,其藝術特質是注重筆墨情趣,體現(xiàn)文人生活趣味、以及藝術家個人思想感情、對自然社會及生命本源的參悟表現(xiàn)。由于在表現(xiàn)形式上不求寫實形似,中國文人書畫的藝術性是建立在一種上層知識分子的生活品味認知。如其名稱“文人藝術”,它被翻譯成與文學有關的“Literatipainting”或是“Scholar Art”,都是指文學家或讀書人眼皮下心窩上的美學世界。它與民俗的、粗糙的、直接語境的表達方式相對。在屬于尊重士大夫階級品味的年代,文人藝術在社會上有相當高的地位,它甚至易出現(xiàn)在一般市場,而只能在上層社會交換、流傳。
自民間中產階級抬頭的17世紀開始,文人藝術普及化,它成為民間新貴者的精致生活文化品味,而這一份品味,是帶著“文化教養(yǎng)”的色彩,與反映社會現(xiàn)實無關,旨在追求一種文化生活上的美感。對文人創(chuàng)作者而言,他們面對的不是社會議題或外在生態(tài)的沖擊,而是美學和風格上的力求突破。換言之,這是一支“為藝術而藝術”的創(chuàng)作隊伍,這些藝術家與其作品的“時間性”,是建立在當時的藝術形式變革研究上;其“精神性”是建立在藝術家的個人主義思想上,但也往往會反映出一些普遍性的群體生命經驗。
近代,藝術家的表現(xiàn)欲望與個人主義思想,在中西文化交流下,獲得更大的發(fā)展和解放。文人藝術的定義不再是歷史傳統(tǒng)脈絡下的文人書畫世界。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現(xiàn)代文明接觸之后,文人書畫在西方現(xiàn)代藝術中再度找到契合點,那就是西方藝術中的個人主義、表現(xiàn)主義這一支脈絡。其共有的創(chuàng)作精神是以藝術家所追求的藝術境界與想表現(xiàn)的內在世界為主,而且不再局限于唯美的情境,而是因藝術家的內在生命經驗,包容了各種精神狀態(tài),如苦悶、狂喜、憂傷、哀愁、愉悅等心理情境。閱讀者或喜好者因為對于這些心理情境產生共感,或從中獲得某種人性的升華力量,而產生美學上的認同。在20世紀中期之后的中國藝壇,這支美學曾因社會寫實主義的推動而被壓抑,但一如文人藝術原有的避世態(tài)度,它還是以其美學獨立的隱世姿態(tài),綿延存在。在海內外華人藝術世界,透過文人畫與抽象表現(xiàn)主義之結合,文人藝術亦出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形式轉繹過程。
至新世紀,相對于文化批判、意識形態(tài)、大眾流行品味的當代藝術潮流,當代文人藝術最大的挑戰(zhàn)是藝術創(chuàng)作者的“當代文人性格”問題。何謂“當代文人性格”,決定“當代文人藝術”的精神與內涵。文人生活模式隨時空而改變,文人藝術的生產模式如果也改變,能不能算是文人藝術?在工廠化、機械復制化、商業(yè)操作的當代,真正的文人藝術精神,或是說“具有文人式的藝術生產模式”有無存在空間?文人藝術是否會形成一種階級性的美學品味?它在當代藝術脈絡中的文化和美學空間,究竟在那里?文人藝術的價值是否僅能建立在藝術家的個人價值上?這些有關當代文人藝術的人文課題,除了有助于對于文人藝術作品的價值認知,也助于我們對于藝術和美學功能的認知。個人以為,“當代文人藝術”之定義,必須要走出中國藝術史上的文人畫之限制,才有可能擁有更大的研究和賞析空間。因為當代文人藝術的生產,與古代文人的生活模式和日常精神狀態(tài)已大不同。文人藝術的規(guī)范如果以讀書人的藝術世界來界定,它將變成藝術“學院派”的代詞,或是文化教養(yǎng)的“階級美學”。
對于“文人藝術”的當代性,從創(chuàng)作精神與藝術功能上來看,其實是可以從“美學獨立”的視野,來看這一支非關意識形態(tài)與非關社會現(xiàn)實的藝術脈絡。它以藝術家深沉的個人經驗或美學研究出發(fā),但好的作品,卻能突破一般人的視覺慣性,且能引發(fā)他人的生命經驗共感。它還是可以用巧妙的藝術語匯去關注政治、歷史、文學和大自然等人文課題,而不是流于自戀式的喃喃自語。它不會是傳統(tǒng)文化符號的無意識生產,或是傳統(tǒng)東方的盲目捍衛(wèi),或是變成一種東方文化外銷的生產線。從這些想望上看,“當代文人藝術”不是不能走出去,它的窗戶,其實才開啟?;诖?,文人藝術不一定要局限于傳統(tǒng)水墨媒材,它可以用共有的創(chuàng)作動機、藝術情境訴求、文化生活態(tài)度,回歸到不同時代的文人創(chuàng)作境況,來閱讀其具有時代性,也具有非時代性的藝術形式與藝術精神。
注:高千惠,臺灣出生,移居美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F(xiàn)代藝術史及當代藝術文化評論者,客座策展人芝加哥大學人文通識研究所,芝加哥藝術學院現(xiàn)代藝術史研究文化大學藝術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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