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中國當代藝術發(fā)家史，離不開海外收藏家的早期收購;探討798的變遷史，也離不開海外藝術機構在798的興衰史，海外機構的參與讓798變成了全球畫廊的嘉年華，多年來海外藝術機構數量一直占798藝術機構的15%左右，但他們?yōu)?98所帶來的品牌效應卻遠遠大于這個數字。然而這種品牌效應所帶來的商業(yè)利益和光環(huán)效應的疊加，它的誘惑正呈幾何級放大，所引發(fā)的近兩年來的房租紛爭、798未來何去何從的討論，這些關乎798命運的話題毫無疑問已經成為798目前所面臨的最大疑問。從798的發(fā)跡到798的轉型，海外藝術機構的進駐為798帶來了什么?又為798帶走了什么?

海外藝術機構的初選

北京的第一家外資畫廊并不在798，它坐落于崇文門南大街的東便門角樓，紅門畫廊自1991年來到中國以后，就在這個遠離當代藝術中心的建筑遺址上伴隨著青磚朱漆度過了20多年的時光，見證著畫廊在中國的命運。十年后的2002年，日本回來的藝術家黃銳第一個被允許租用798藝術區(qū)的車間建立了個人工作室，開始了藝術聚集區(qū)的步伐，同年，黃銳又介紹日本本東京畫廊租用了一個400平方米的車間，成立了“東京藝術工程”畫廊，從此，第一個外資畫廊進駐798藝術區(qū)。

“當時經費和房租都很便宜，這里對我來說是一個夢想，沒有指望它賺錢?！碑嬂戎魅颂锂x幸人那時選擇798的理由似乎在今天已經變得有點諷刺和尷尬。田畑幸人從1995年開始有將畫廊開在中國的想法，他不止一次對媒體說過：“在一定的時候，中國必然會成為亞洲藝術市場很重要的地方，成為中心?！?br/>
他對798的初次印象與如今的現實差別很大，這種差別不僅僅指環(huán)境，而藝術家對于藝術虔誠的心也隨著798的過度商業(yè)化而土崩瓦解：“當時覺得這里地方很大，但破破爛爛。我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今天。當時經費和房租都很便宜。所以我在這做展覽，只要是年輕，熱愛藝術，執(zhí)著虔誠的藝術家，我就做他們的展覽并愿意一直為他們做推廣。因為我的定位和想法，有時會拖了藝術家的錢，或者我應該努力去賣作品，但為了很多學術上的事情而耽擱了，在這方面我也有抱歉的地方。只有想成為真正藝術家的人，才會跟我堅持，我也會為他努力?，F在中國的藝術市場往上走的時候，能夠很容易看穿一個藝術家的本質。”

隨后的2004年大山子藝術節(jié)“再造798”的話題引來無數關注，把798和中國當代藝術推上了一個讓公眾了解和開始熟知的文化區(qū)域，但798更多的還是以藝術家工作室為主，它的未來與藝術相關，方向卻還并沒有那么明確，而真正讓798走向畫廊聚集區(qū)的道路，卻與海外藝術機構的進駐亦有直接關系，尤倫斯毫無疑問成為這其中最重要的機構之一。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首任館長費大為在接受雅昌藝術網采訪時介紹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選址是在2005年春天敲定的，他們在選址之前還邀請了北京市的城市規(guī)劃相關機構進行評估，他們建議如此之大的機構應該去石景山的鋼鐵廠，“而且當時他們也給我們看了一本對798進行3年的調查分析，那本調查紙張用的是比A3紙還要大的大開本，很厚。調查中他們認為798不是一個發(fā)展的地方，實際上北京市政府也這么認為，因為798旁邊有保密單位。當時他們說會將798慢慢的開發(fā)成另外一個性質的區(qū)域?！钡钱吘贡本〇|北地區(qū)才是當代藝術的聚集區(qū)，石景山鋼鐵廠的建議并沒有采納。剛剛建成的草場地是尤倫斯的另外一個選擇之一，但是經過調查之后，費大為他們發(fā)現草場地的建筑屬于違章建筑，而且尤倫斯打算選擇一個區(qū)域單獨建設，但是草場地沒有土地所有證、建筑許可證等相關證件。

斟酌過后，尤倫斯最終還是選擇了798，當時藝術圈傳言2005年古根海姆美術館看上了北京798藝術區(qū)的一塊地方，但是2006年這個已經開始施工的位置卻掛上了“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牌子。費大為回憶：“我們當時打算進入798的時候， 其實是2005年5月份決定把798的大窯爐租下來的。”

但是費大為談到了798在2005年時的現狀：“798從2002年開始發(fā)展直到2004年比較火，但是在2005年的時候是一個小低潮，大山子藝術節(jié)在那一年的組織過程中好像出現了一些問題，尤其是2005年左右房地產業(yè)發(fā)展高速，房地產商也打算在798蓋樓，當時七星物業(yè)已經開始漲租金，而且幅度還挺厲害，所以不少藝術家從798搬走，但畫廊還沒開始真正大批進駐，而且當時草場地藝術區(qū)專門設計了大片空間專門針對藝術展示，所以798在當時私下里并不是很被看好?！钡怯捎谒囆g發(fā)展剛剛起步，發(fā)展勢頭迅猛，園區(qū)內也突然多了很多外國人，所以798的發(fā)展還是一種自然生長的狀態(tài)，那時的發(fā)展有點讓管理機構措手不及，發(fā)展方向并不是在他們的控制之內。

跟風趨勢造就的連鎖反應

兩年多后，尤倫斯開館了，在這其中又有不少藝術家搬走了，很多畫廊搬進了，同時多起來的也有很多小商小販和小飾品店。從2003年一直行走于798內的青年作家葉瀅在《窯變798》一書中談到：“2007年11月，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舉辦了開幕禮，幾百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美術館館長、收藏家、藝術家來到798，參觀了這家由比利時收藏家尤倫斯男爵支持的藝術中心的開幕禮，同時開幕的是由費大為策劃的85’新潮——中國第一次當代藝術運動展，中國當代藝術在80年代的啟蒙運動在20多年以后進入了肅穆的尤倫斯的展覽大廳?！?br/>
跟風一直是中國的特色，當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伊比利亞當代藝術中心、常青畫廊等大型機構在798落腳之后，更多的畫廊和機構開始進駐798，藝術又是一個報團的行業(yè)，于是798國際化步伐的名聲不脛而走，逐漸開始作為國際化、時尚和藝術的代言詞，從而798就這樣進入了大眾的視野。

費大為認為國外藝術機構對于798目前格局的形成毫無疑問是有很大影響力的，就如阿拉里奧進入酒廠之后，就帶動了整個藝術區(qū)的形成，“798也是如此，在2002年東京畫廊進入之前，也有藝術家零零散散的開始租一些地方作為倉庫，例如隋建國、洪晃等人都在798租過幾毛錢一平的地方，但是藝術家并沒有影響力，有影響力的還是機構，東京畫廊一進去馬上就有一大批藝術家跟進，慢慢的畫廊開始進入;尤倫斯進入之后，也因為當代藝術那兩年的發(fā)展迅速產生的連鎖反應，包括伊比利亞、佩斯北京也同時進來，798在那兩年的改觀比較大?！?br/>
費大為還談到2008年的奧運會的管控讓798并未膨脹起來，而奧運后的798藝術區(qū)，開始出現膨脹式發(fā)展，藝術在這里似乎已經開始慢慢變質。

2008年底至2009年的金融危機影響之下，不少外資畫廊尤其是韓國畫廊受到直接影響，截止2009年上半年，“畫廊倒閉潮”傳聞在眾多媒體上曝露，但據798官方數字統(tǒng)計截止2009年中，搬離798的只有8家畫廊，而之所以因為業(yè)內的關注，很大一個原因是撤離的畫廊中有兩家知名外資畫廊，其中包括較早進駐的空白空間畫廊，海外畫廊的進入與遷出似乎成為了798一條敏感的神經，總會有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連鎖效應。

時態(tài)空間創(chuàng)始人徐勇對雅昌藝術網說：“國外機構進住798如果大量的進住，包括中國的當代藝術的發(fā)展環(huán)境有了根本的改善，如果大量的撤退就是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環(huán)境和政策環(huán)境有了滑坡。他們來或者不來都和經濟社會有很大關系?！?br/>
“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悖論

798成為一個熱點之后，商業(yè)、旅游成為798物業(yè)的另一大塊收入，于是租金開始不斷上漲，在藝術和商業(yè)的角逐之中，商業(yè)占據了主角。反而這個本應是以畫廊和藝術為主的藝術區(qū)，畫廊卻開始很難生存下去，海外畫廊更是很難發(fā)展本土藏家，于是當年大張旗鼓入駐798的不少畫廊在經歷了幾年的租金上漲、成本過高無法運營，不少海外畫廊也正如徐勇所說，當代藝術經歷了經濟危機的理性回轉之后，短時間內圈錢的可能性變得更加渺小，不少機構也都逐漸撤出798，包括表畫廊、阿特塞帝、尤倫斯夫婦等。

然而798卻也不不缺還在堅持的海外畫廊，名聲最好的畫廊非常青畫廊莫屬，常青畫廊1990年建立于意大利，目前在歐洲擁有4家畫廊，2004年成立北京常青畫廊，對于常青畫廊的展覽，業(yè)內一直都贊賞有加，不斷推出西方知名當代藝術家的展覽，然而常青畫廊在北京分部一直賠錢也是業(yè)內都有所了解的，畫廊一名員工介紹，常青畫廊北京從成立之初就一直賠錢，租金高是其一，展覽資金耗費大，但中國藏家對西方藝術家的作品不感興趣，從而造成常青畫廊多年來一直賠錢賺吆喝的運營著，運營經費是由歐洲幾家畫廊賺得的利潤補貼北京分部。

租金和運營成本問題不僅是海外畫廊所擔憂的，本土藝術機構同樣面臨著不知未來走向何方的困擾，在去年剛剛由外資機構轉變成本土機構的伊比利亞當代藝術中心館長夏季風談到798的未來方向時也表示挺擔憂：“798發(fā)展至今顯然有很多矛盾之處，剛開始幾年非常好，有很多機構進來，相對來說比較純粹，那個時候商業(yè)性的小店都特別少，而如今現在很多旅游團過來，他們之所以覺得798有名聲才會有這樣的效應，作為展覽這一塊需要更多的人過來看，但是恰恰跟過于商業(yè)化的氛圍又是有沖突的。加之本身798成為一個熱點之后，包括房租等等都會上揚，這種都會給機構帶來很大的壓力?！?br/>
最近兩年內798租金問題一直成為畫廊和物業(yè)之間不斷惡化的矛盾，先是3818庫集體搬遷，又是時態(tài)空間租金上漲2.5倍，照此勢頭發(fā)展下去，798對于畫廊和藝術機構的吸引力越來越小，2012年的798海外畫廊，除了剛剛進駐的品畫廊大手筆投入資金推出展覽以外，其他海外畫廊均以低調行事為主。徐勇談到：“08年之前，798里或者圍繞798的韓國畫廊有二十多家，臺灣畫廊也有七、八家，今天在北京的韓國畫廊或者在798的韓國畫廊只有幾家。”

回望十年來的798藝術區(qū)變遷，進出798的海外畫廊和藝術機構數十家，無論市場的火爆還是藝術的低靡，海外畫廊總是能觸動到世界經濟的神經末梢。雖不能說海外藝術機構引領了798的發(fā)展歷史，卻在十年的沉浮中充當了藝術市場的晴雨表，也成為798走向國際化的直接原因，不少專家和畫廊在呼吁藝術機構和畫廊對于798的貢獻巨大，如今租金上漲太快，管理機構應當給予藝術機構更多的優(yōu)惠政策，吃水不忘挖井人，但藝術區(qū)的命運似乎注定如此，藝術和道義在商業(yè)面前顯得那么蒼白，“吃水不忘挖井人”成為一個悖論。

夏季風認為這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一種商業(yè)規(guī)則，當人越來越多、商業(yè)越來越多時，租金上漲是必然的，不能說因為是做藝術的就要特殊：“說白了是商業(yè)規(guī)則，任何東西可能都需要在某個規(guī)則之內才可以展開，所以我們知道壓力很大。整個園區(qū)的發(fā)展，我感覺對藝術的發(fā)展會存在一定的問題，因為房租高了之后會有一些機構承受不了就離開了，而可能恰恰并不是做藝術或者學術的盈利很高的公司會進來。但是歷史上國內外很多藝術區(qū)最終都是這樣的，剛開始是藝術家趕走，后來藝術機構趕走，后來商業(yè)機構進來，基本上都是這樣的，這個東西我們不可能改變，一個機構也不能改變，我們只能是遵從商業(yè)規(guī)則，因為這個行業(yè)規(guī)則不是我們制定的，也不是地方制定的，市場的推動有一雙無形的手，永遠會在那兒推動著，誰都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