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展覽復制品引熱議 北大教授:喪失權(quán)威性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4-04-28]
對于參觀者而言,去博物館、美術(shù)館參觀,自然是懷抱著要“一睹真容”的愿望,但其實看到的卻未必全都是真跡。無論是公立博物館還是地方的小館,或多或少都會有“復制品”的身影。有時候展覽方會在復制品旁邊有所注明,而有時也會“瞞天過海”。博物館展示復制品,其利弊該如何評價、權(quán)衡?背后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原因?就這些問題,本期“品味”邀請業(yè)內(nèi)專家展開了討論。
正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理事
宋向光——博物館用復制品 權(quán)威性喪失殆盡
上世紀80年代乃至之前,國內(nèi)博物館的硬件條件普遍比較差,包括溫度、濕度、光線的調(diào)控,以及安保、監(jiān)控、展柜的水平都不高。于是出于安全的考慮,展示過程中比較多的地使用了復制品。那時博物館的基本定位就是保護文物,做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從這個出發(fā)點去考慮。但這么多年過去了,博物館硬件水平已經(jīng)普遍提升,公眾和學界對博物館功能的認識也有了轉(zhuǎn)變,認識到博物館不止是一個保護文物的地方,它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功能——教育功能。
我們經(jīng)??吹接幸恍W生在博物館、美術(shù)館里上歷史課、藝術(shù)課,對他們而言,展品的真實性顯得尤為重要。因為這種探究性的學習過程,是從觀察物件開始的,參觀者所獲得的事實性信息,以及以此為基礎推演出的知識,特別是在這一過程中獲得的學習能力,都是以真實物件為基礎。展品的真實性是基本前提和起點,也是課堂教學與博物館教學的重大區(qū)別。我們很多博物館使用復制品,甚至使用復制品時不做任何標明,其實是在自毀博物館教育的基礎,自毀博物館與學習者的信任關(guān)系,因為這樣操作,博物館的權(quán)威性會喪失殆盡,同時也會打擊學習者的積極性,產(chǎn)生一種不良的印象:我在博物館里看到的都是假的,那我干嘛要對這件事情認真呢?
現(xiàn)在的復制技術(shù)日新月異,甚至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但在很多時候,復制品和真品之間仍有天壤之別。比如世界名畫《蒙娜麗莎》有很多高仿真的復制品,但無論它們多么“亂真”,面對它,同站在盧浮宮面對真正的《蒙娜麗莎》相比,所產(chǎn)生的情緒、情感以及被觸發(fā)的靈感都是大不相同的。
我呼吁博物館應該更多地使用真實的展品——而非復制品進行展示。當然,在博物館、美術(shù)館的通史性展覽中,為了通史體系的完整,制作一些復制品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博物館、美術(shù)館里有真品存在,我覺得還是應該盡量展示出來給大家看。若確實因為各種原因拿不出來,也不應用復制品進行替代,因為這是違背博物館倫理的。也許我們可以采取其他的辦法——比如出版物、宣傳畫,或者一些數(shù)字技術(shù)進行呈現(xiàn)。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齊東方——
確需使用復制品時定要清楚注明
從原則上說,我不贊成博物館展出復制品,理由很簡單:博物館的宗旨就是展示真實的東西。但在實際情況中,有時候博物館又不得不展出復制品。
比如說,一些通史性展覽中的某件器物,對于表現(xiàn)當?shù)靥厣蜌v史非常重要,但被借展了,或者被調(diào)到國家館去了,那就只能使用復制品——但有個前提是,在這種通史性的展覽中,器物的存在不是以對其本身的觀察作為主要目的,而是為了說明一段歷史。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真品不方便展示或者找不到了。比如國家博物館里有個應縣木塔的模型就屬于這一類;再比如渾天儀,實物早就不存在了,那根據(jù)現(xiàn)在的研究把它復制出來進行展出,也是可以的。
再或者,有一些展品非常珍貴,如果展出會對其造成極大的損害,有時也不得不使用復制品。比如中國古代書畫,紙本和絹本具有特殊性,且不說溫度、濕度、陽光等外在因素對它的影響,每打開一次對其都是一種損害。那怎么辦呢?高仿真的復制品也許可以成為一種替代,提供給觀者類似的感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相信對于博物館而言,主觀上都是想展示真品,但總會遇到上述各種不得不使用復制品的情況。如果將其數(shù)量控制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nèi),我認為未嘗不可。但在使用復制品的時候一定要注明,并且最好寫清楚為何要使用復制品。否則觀眾當然不滿意:給我看復制品,那我費勁兒跑博物館來干什么呢?
反
中國美術(shù)館副館長 梁江——
善用復制品對普及藝術(shù)教育有好處
一般來說,如果博物館、美術(shù)館進行專門的藝術(shù)展或文物展,是絕不應該拿復制品出來進行展示的;但如果是普及性、通史性的固定陳列,展陳的時間又比較長,那使用復制品來代替則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情況。有時是因為真品不在館中,有時是為了安?;蛘弑4嫔系姆奖?。
是否可以展陳復制品的界限在于展覽的內(nèi)容究竟是什么:如果這個展覽本身是以展品的文物性和藝術(shù)性作為重點,那么不可以展陳復制品;如果展覽是以普及性的通史內(nèi)容為主,那么展示復制品是可以的——當然必須要注明。比如說國博和河南博物院的蓮鶴方壺,如果是固定性的通史陳列,那可能會做出一個復制品,因為觀眾來參觀這樣的展覽,關(guān)注點是落在對整個歷史的陳述上,所以具體一件文物使用復制品是可以被接受和理解的;但如果是一個專門性的文物展——比如中國出土文物幾十年展,那絕不能夠把復制品拿出來,否則就難逃糊弄觀眾的嫌疑。
另外,目前國內(nèi)博物館、美術(shù)館處在一個“大干快上”的階段,許多地方,場館有了,但是展品很缺。去大館借展品只是權(quán)宜之計,怎么可以長期性地搞出一個像樣的陳列來呢?那就只有使用復制品,這個現(xiàn)象目前在地方上也比較普遍。
所以對于觀眾而言,一方面要搞明白博物館、美術(shù)館有很多類型,同一個博物館、美術(shù)館里的展覽也有不同功能,而這些界限,決定了展品中是否有復制品,以及復制品的多少。
隨著科技水平的不斷發(fā)展,現(xiàn)在制作復制品的水平也提高得很快,甚至達到了亂真的地步。不過,人們還是普遍具有一定要看原件的心理,就像很多人跑到臺北故宮博物院去看翡翠白菜,排很長的隊,而且排到了之后也是隔得很遠去看。即便如此,這種“我看過了真品”的心理還是給人以滿足感。其實,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高級別的復制品和真品擺在一起,是看不出什么區(qū)別來的,就像一些體育賽事,你在家里看直播其實比在現(xiàn)場看實況要更加清楚,但是現(xiàn)場感依舊無法被替代。
但如果復制品用對了地方,對普及藝術(shù)教育、提高公眾的藝術(shù)審美很有用。比如,我們知道很多珍貴的中國古代書畫,每年只有秋季“晾畫”的時候才能拿出來展覽幾個月,一些慕名而來的觀眾如果來得“不是時候”就看不到了。那能不能用復制品作為一種補充性的展示呢?我認為是可以的。當然,展覽方一定要注明,這個是復制品,不要讓觀眾產(chǎn)生混淆。我們對復制品一定要善用,不是非得用它來欺騙、牟利,要和這些不良的行為區(qū)別開來對待。
陜西歷史博物館陳列部主任 董理——
復制品讓學習者有更多“上手”的機會
博物館的特性決定了它的展品一定要具有真實性和權(quán)威性。一般來說,有真品就不會展示復制品。就我們館的情況而言,三千多件展品中,大概有幾件是復制品,比例很小,而且都有“特殊情況”。比如藍田猿人的頭骨化石,標本被調(diào)到中科院古脊椎動物研究所去了,而我們館在展示的過程中又不能回避這段歷史,于是研究所就給我們做了一批復制品;在西周青銅器的展區(qū),我們還專門做了一個大鼎的復制品進行裸展,其他青銅器都擺放在展柜里,只有這個復制品可以放在外面讓大家上手摸,目的是讓前來觀看的人們對青銅器有更多的感性認識。
還有一種情況:現(xiàn)在鼓勵博物館進社區(qū),我們組織了很多“流動博物館”的活動,但是把文物帶出博物館之后,溫度、濕度等保護條件就不達標了,這種情況下,也會使用復制品。學生可以上手,近距離觀察,等于是起到了教具的作用。
當然,復制品也有高下之分。像我們館復制品的制作過程、報批流程都很嚴格,1:1的復制都必須報國家局的批準,并且還有一個部門叫“文化產(chǎn)品開發(fā)部”,專門負責復制品設計、制作以及報批的諸多工作。我們對復制品的制作依托于館存實物,做出來的效果跟原物是很接近的,在宣教的過程中也確實能起到積極的作用,但其他館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有些商家做復制品,因為沒有模具,只能根據(jù)圖錄上的照片來做,比例或者各種細節(jié)都很有可能做不到位,如果根據(jù)這樣的“復制品”來了解文物知識,必然會走入歧途。
浙江省良渚博物院院長 蔣衛(wèi)東——
復制品比例不能超過展品的百分之一
真品和復制品的界限無法抹殺,再高超的復制品,也缺少歷史的沉淀。人們面對它,產(chǎn)生不了肅然起敬的情緒。我相信博物館的從業(yè)者都希望把真品拿出來展示,因為大家都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展覽的魅力同復制品的數(shù)量一定成反比,復制品多了,打動力自然會減弱。
但博物館使用復制品的情況又確實存在,大致有幾方面的原因:
一是原件無法展示或者展示了觀眾也無法理解。比如我們良渚博物院有一件嵌玉漆杯,原件已經(jīng)在墓葬里被壓成一塊紅泥,上面鑲嵌了一些白色的玉珠。這樣的展品拿出來展示,觀眾無法理解。所以1986年,我們請上海博物館的一位叫吳福寶的老漆工,根據(jù)他的理解做了一件復制品來進行展示。這位老先生現(xiàn)在已過世了,他的技藝并沒有傳承下來,所以這件復制品本身也非常珍貴。而展示的時候,我們也會加以明確的標示;
二是中國的博物館在歷史上存在文物被調(diào)撥的情況:市縣的往省里調(diào),省里的往國家調(diào)。比如遼寧曾出土過幾件西周早期匽國匽侯的銅盂。匽侯的封地在北京,這件銅盂是北京地區(qū)外唯一一件帶匽侯字名的青銅器,是匽國早期歷史非常重要的標本,很早就被調(diào)到了國家博物館。遼寧博物院在做通史展覽時,這一部分又無法回避,只好采用復制品,這種情況在我們國內(nèi)比較普遍。而我們知道的國外著名的紐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大英博物館等,定位都是藝術(shù)博物館,有什么藝術(shù)品就展什么,很少像我們國內(nèi)博物館這樣需要通史性的展覽,有這么多需要使用復制品的情況;
三是有些博物館出于保護的目的,對部分特別珍貴又脆弱的展品使用復制品展示——比如珍貴的古代書畫。把它們放在庫房里,溫度、濕度、光線比較恒定,可以盡量延長壽命,但如果整天掛在展廳,對其就是一種摧殘。而且現(xiàn)在數(shù)碼技術(shù)比較發(fā)達,觀眾隔著玻璃窗看真跡,和看分辨率很高的圖片其實差不多。無非大家就是想被“真東西”感動一下,但也要視真品的條件而定,對于中國古代書畫,不止是中國,國際上的慣例都是掛幾個月就要收起來,讓它們長期處于休養(yǎng)狀態(tài),哪怕大英博物館也是如此。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我們各地有不少名人紀念館,展示復制品的情況可能更多一些。它們的主要問題是保護條件、安防標準沒有博物館、美術(shù)館那么高,一些珍貴的書畫、真跡放在那里更容易受損。
據(jù)我了解,我們國家公立博物館里的復制品,現(xiàn)在相對來說控制在一個較低的范疇內(nèi)。這是必須把握的原則:復制品的比例不能超過所有展品的百分之一,甚至更小。但對于一些確實沒有辦法的情況,公眾也應該理解。博物館對于文物,既要保護也要展示,當二者之間構(gòu)成矛盾時,保護始終是第一位。但我相信隨著技術(shù)的不斷完善,我們解決這個矛盾的方法會越來越多,比如復制品、高清晰的照片、數(shù)碼技術(shù)等,都可用來彌補這種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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