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東方人沒有什么資格說我們很了解西方
[中藝網 發(fā)布時間:
2015-08-26]
長久以來,在東、西方之間存在著各種各樣相互的想象。東方和西方,互為他者,互為鏡像。怎么從西方看東方?又怎么從東方看西方?東西方作家怎么思考、如何對話?誤解是否可能真的消除?
作為上海書展的重要品牌活動,2015年(第五屆)上海國際文學周日前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揭幕。國際主論壇以“在東方”為主題,邀請中、美、德、英、日、韓等國家的20多位作家、學者們進行了一場思想的交鋒。主辦方表示,之所以選擇這個題目,是因為這是一個富有思索意味和時代特征的話題。
我可能真的不會用東方和西方這個詞,我很同意阿克曼的說法,這個詞現(xiàn)在真的用不上了。我通常在談到差異的時候,我可能非常肯定誤解,也非??隙ū舜四欠N錯誤的想象。我對錯位總是非常感興趣,如果今天西方人仍然覺得東方帝國是一個色情的帝國,我覺得有意思極了。
為什么呢?因為我們也不了解西方,誰敢說我非常了解西方?這里面有一個角色很有意思,大家一再提到文學,我要告訴英國來的客人,我最近接受采訪被問到最早念的小說是什么?我想了很久,是我12歲全本念完的一本小說,是英國的《流浪兒》,民國時候翻譯的,我哭得一塌糊涂,這是英國19世紀的一篇小說,所以這本身就是非常錯位的一件事情。
我們“文革”這代熟讀俄羅斯文學,我自以為全世界我最了解的就是俄羅斯,如數家珍,我好像認識托爾斯泰所有的家里人。但是我去了之后我發(fā)現(xiàn)那不是我認識的蘇聯(lián),也不是我認識的俄羅斯。我在英國看到的都是印度人,很少看過幾個英國人。所以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完全是錯誤的。
我經常問自己,我對自己了解嗎?對亞洲,對東方了解嗎?其實我不了解,我最近在做一個16集的視頻,談所謂世界的美術,做完我很慚愧,我里面只有4集是談到中國的,一個北宋,一個清朝,兩個民國的。此外另外12集我談的全部都是西方的,西方古希臘到文藝復興到印象派,我了解遠遠多于我對中國的了解。而我更慚愧的是,我非常喜歡波斯畫,喜歡印度的畫,喜歡日本的畫,還有柬埔寨的藝術。可是中國人其實很少關心我們的亞洲鄰居,我所知道的中國畫家和中國藝術家,很少很少有人談起亞洲的藝術。
90年代我在紐約花了差不多九年的時間看了幾千部中國的電視連續(xù)劇,慢慢了解變化中的中國,跟我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可是很奇怪,我2000年回來到現(xiàn)在,我看了大概也至少有一千集美劇和英劇,我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了解我住了18年的紐約,我從這些劇里面慢慢了解,原來美國人是這么回事。但是通過美劇和英劇理解,又是一個誤讀,無窮無盡。
所以東方人沒有什么資格說我們很了解西方,我更想強調的是我對這種錯位和不了解越來越有興趣,這不光是東方和西方之間的問題,似乎是我們最親密之間的人的問題。比方說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子,兄弟和姐妹,孩子和爹媽,其實一輩子都不了解。有意思,所有悲劇所有快樂,所有最動人的,其實都來自這個不了解,但又持續(xù)想要了解。當然還有戀愛的人之間,從來不了解,一切可笑的荒謬的都是源自不了解,但一切又想要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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