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坐等中國電影送上門來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04-02-25]
———專訪柏林電影節(jié)“新電影論壇”主席
發(fā)自德國柏林
想在波茨坦大道上找到“新電影論壇”辦公室的大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扇不到兩人寬的門比街頭樹立的大部分電影廣告要窄。順著螺旋樓梯上到二樓,推開一扇更窄的門,迎面就是一股熱氣。辦公室面積不大,分成了三個區(qū)域。五六張辦公臺圍出的一個臨時辦公區(qū),要為上千名參加“論壇”單元的電影人服務;最里面的三分之一地盤是日常辦公區(qū);兩片辦公區(qū)之間,擺放著六七張小圓桌和幾個文件架,算是交流區(qū)。辦公室里擠滿了人,想在三個區(qū)域十來步的距離之間移動,往往要狠很地拍拍面前那個人的肩膀,或者一言不發(fā)楞擠過去。
三塊辦公區(qū)的各面墻上都貼滿了海報,各種文字的都有?!罢搲敝飨死锼苟喾蛏砗蟮膲ι嫌袃蓮垖懼鴿h字的海報,一部是《無間道III》,一部是《幽媾》。
“新電影論壇”在國內常被稱為“青年論壇”,論壇主席克里斯多夫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顯得很“青年”。
華語新生代的推動者
記者:我留意到你辦公室門上還有你身后都貼著《幽媾》的海報,片名是兩個漢字,這是一部中國影片嗎?
克里斯多夫:這部影片是一個特別的例子,這是一位香港導演在中國內地拍攝的影片,他的第一部作品。這代表著一個很有趣的變化。以前,我們能很清晰地界定:這是中國內地電影、那是中國香港電影或者中國臺灣電影。但你看看今年電影節(jié),參加競賽單元那部片子(指張艾嘉的《20:30:40》),故事發(fā)生在臺灣,但導演來自香港;許鞍華是非常著名的香港導演,但她這次參加“全景”單元的影片(指《玉觀音》)是百分之百的中國內地故事,但資金卻來自香港?!队逆拧返膶а莨鶄愂窍愀廴?,但他在中國內地拍攝獨立電影。突然間,你發(fā)現(xiàn)這些聯(lián)系在不斷發(fā)展,這讓我們覺得很有意思。以后,想簡單地將一部華語作品歸成內地電影、臺灣電影或香港電影,恐怕會越來越困難。
記者:不少電影人和影評人認為柏林電影節(jié)的“論壇”單元是中國新生代導演最主要的推動者,“論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這些中國新生代導演的?有哪些讓你們自豪的發(fā)現(xiàn)?
克里斯多夫:說起這個歷史就長嘍。中國電影對我們來說相當重要。我無法準確地說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因為我在這里工作的歷史只有7年。我個人在這方面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當然是賈樟柯的《小武》了。
我對那天深夜的印象很深刻。我們正在看報名參加“論壇”的影片,一盤錄像帶接著一盤錄像帶。我們是從那天清晨開始看的,已經(jīng)看了快20個小時,大家都累得精疲力竭。我說:我們再看一部,然后就去睡覺。于是,我們把一盤叫做《小武》的片子放進錄像機。5分鐘以后,“不可思議!”“精彩絕倫!”“大師之作!”———我們紛紛叫了起來。我們看到一部真正精彩的作品,看到了一部充滿創(chuàng)意的作品。在之后的一年,我們就開始關注中國電影導演。兩年半前,我覺得不能再坐等中國電影送上門來,我決定我們應該到那里去。于是我們派了選片人專門負責選中國影片。選片人為我們帶來了更多有趣的中國電影。因此,從兩年前的那屆柏林電影節(jié),我們對中國獨立電影的關注力度一下子加大了。這兩年,我們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王賓的《鐵西區(qū)》。與此同時,我們也關注中國香港的獨立電影。
記者:你對華語電影有一個總體印象嗎?
克里斯多夫:我的印象太多了,不止一個。我發(fā)現(xiàn)華語電影充滿各種有趣的發(fā)展趨勢。以今年來說吧,將朱文的《云的南方》與潘劍林的《早安北京》作一下比較,他們有什么共同點?他們顯然完全不同,一部的故事發(fā)生在小城市,另一部則發(fā)生在大城市;一部極為黑暗,藝術上非常激進;另一部則顯得光明和開放。但這兩個導演個人視角非常強烈,他們都對真實的生活、對社會問題表達了自己的真切關注。
柏林電影節(jié)的特點
記者:今年競賽單元的影片中,政治化題材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論壇”單元在選片的時候,是否有類似的考慮?
克里斯多夫:是的,這種特點一直以來都很明顯。柏林電影節(jié)是在1954年前由美國人創(chuàng)立的,是希望宣傳西柏林,孤立東柏林,電影節(jié)設立的目的就很政治化。電影節(jié)發(fā)展到今天,世界局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但電影節(jié)的政治化取向仍然非常明顯,我們致力于加強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我們?yōu)槭裁匆故緛碜云渌麌业挠捌?,因為我們希望向觀眾們展現(xiàn)不同文化的廣闊視野,這就是一種很政治化的考慮。
“論壇”單元創(chuàng)立于1971年,當時正處于一個特殊的政治年代,美國的文化發(fā)生了劇烈震蕩,西歐的也是,整個西方世界的文化都處于激進時代,所以“論壇”的誕生也帶有很強烈的激進主義色彩?!罢搲眴卧獜囊婚_始就充滿政治化色彩,也一直致力于發(fā)展人權、反對分裂,發(fā)展到今天,這依然是我們的宗旨。政治化題材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但這不意味著我們政治化題材至上,如果一部片子很差,再怎么政治化我們也不選它。要想入選,首先應當是一部好電影。10年前,種族隔離政策在南非結束,這是我們今年選片的一個關注點,但這不意味著我們只選擇反映種族隔離政策的影片。
記者:那你們如何平衡藝術與政治的關系?
克里斯多夫:我們經(jīng)常這樣問自己:為什么選擇這部影片?我們的答案是,它在政治上很有趣,但同時必須在藝術上同樣有趣。如果一部影片拍得沒意思,僅僅只是有些政治元素在其中,對它入選一點幫助都沒有。我們希望展示政治化的電影,希望推動針對政治問題的爭論,但首先第一點是影片必須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擁有很有意思的觀點,并愿意與大家分享。
記者:“論壇”在選擇影片的時候有沒有明確的標準和守則?
克里斯多夫:我們不會列出入選的電影必須符合這個那個條件,不會出現(xiàn)一部大家都公認的好片子,由于我們的某些規(guī)定而無法入選的情況。我們有一個非常開放的選片委員會,向所有新觀念、新技術開放。怎么能為創(chuàng)新定下標準呢?創(chuàng)新的東西出現(xiàn)在你能夠描述它之前。對我們來說,判斷什么片子能夠入選不容易,但判斷什么片子不能入選就容易了———我們對虛構生活的電影就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們希望影片反映真實的生活,希望影片更加紀錄化。那種虛構化的生活,可能適合電視臺或者其他什么活動,但不適合我們。有意思的是,發(fā)生在我們選片過程中,最常見的爭論是“這部影片反映的到底是真實還是虛構的生活?”
記者:今年,《無間道》系列能夠入選“論壇”單元讓很多人感到有些意外。
克里斯多夫:我理解這種想法。《無間道》系列在亞洲取得了很大的票房成功,是很典型的亞洲流行電影?!罢搲毕M故静煌幕莫毺孛婷病N覀冏铌P注的當然是獨立電影,但我們會在深夜辟出一段時間進行“午夜放映”,放一些來自不同地方的流行電影。你知道,在德國,電影院里放的主要是美國影片,這是一種文化壟斷。我們想說:在這個星球上,還有其他不同形態(tài)的流行電影。要知道,埃及的流行電影就與美國的完全不同。香港也有自己的流行電影,泰國也有流行電影,南美人也在拍自己的流行電影———它們完全不同。我們想對觀眾說:看看它們的不同樣貌吧!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們已經(jīng)習慣的美國電影那一種流行文化。
電影節(jié)改變了電影文化
記者:“論壇”單元與戛納的“一種關注”單元和威尼斯的“逆流而上”單元有什么異同?
克里斯多夫:我認為威尼斯的“逆流而上”是很了不起的一個創(chuàng)新,一個很有創(chuàng)造力的競賽單元。我們并不看重競賽,因此我們雖然體現(xiàn)著同樣的理念——幫助年輕人革新電影,但在競賽這個問題上有著不同的著重點。
記者:在中國,“論壇”全名的正式翻譯是“青年論壇”,但我看到它的英文名稱卻是“新電影論壇”。
克里斯多夫:“論壇”的全名是“新電影論壇”,按照德語的意思,參與的導演應該是年輕人。在英語譯名中,我們采用了“新電影論壇”的譯法,因為我們不希望被認為只關注年輕導演。事實上,我們并不在意導演的年齡,我們還選擇過80歲高齡的導演的作品呢。我們在意的是年輕的精神、年輕的表達方式。雖然創(chuàng)新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年輕人身上,但這并不是絕對的。我們給自己定下的任務是:推廣一切主流之外的創(chuàng)新。
記者:從新千年以來參加“論壇”以及整個電影節(jié)的影片來看,你覺得世界電影出現(xiàn)了什么新的趨勢嗎?
克里斯多夫:當然,最顯著的趨勢是數(shù)字技術在電影中的廣泛應用。數(shù)字電影的發(fā)展非常迅速,我們很高興電影節(jié)的很多電影院已經(jīng)具備放映數(shù)字電影的能力。數(shù)字高清晰技術的費用越來越低,甚至連很多小成本獨立電影都能負擔得起。而且數(shù)字技術改變了電影的表達形式。數(shù)字電影的視覺效果與傳統(tǒng)電影不一樣,所以電影人必須改變自己的工作方式,必須創(chuàng)造出新的表達方式來適應這個變化。你看看《幽媾》海報,這種效果就是傳統(tǒng)的35毫米膠片很難做到的。想用拍35毫米膠片的方式來拍數(shù)字電影,那肯定行不通。而且越來越多的大制作也開始使用數(shù)字手段來加強表達效果。譬如說李少紅的《戀愛中的寶貝》就大量采用數(shù)字手段,創(chuàng)造出一種充滿想象力的效果。你想象一下,在電影中同時表現(xiàn)一個舊城市的崩潰和新城市的誕生!這只能采用數(shù)字電影的手段!
記者:現(xiàn)在,打上“電影節(jié)參賽作品”或者“電影節(jié)參展作品”的標志,能為影片在商業(yè)上帶來不少好處,在這種情況下,你們怎樣處理那些從“電影愛好者”到“電影節(jié)愛好者”的變化?
克里斯多夫:未必完全是這樣。在法國,戛納電影節(jié)的標志在市場上管用,但在德國,人們去看一部電影,主要是受影評人或者宣傳廣告的影響??赡芪覀兊臉酥驹趪獗容^管用。你看那幅泰國電影的海報,他們打上了“柏林電影節(jié)參展作品”的標志,如果這能讓它們在泰國的票房更好,我會感到很高興。我們選擇一部電影,是因為那是一部出色的作品,而不是僅僅為了給出一個標志。
電影節(jié)的確改變了電影文化?,F(xiàn)在,影迷俱樂部越來越少了。當我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我會參加各種影迷俱樂部,為了看一部電影,會走20公里到大城市?,F(xiàn)在,到處都是各種電影節(jié)。我沒法說這種變化好還是不好,我只是希望我們在電影節(jié)上播放的電影能讓更多人在自己的家鄉(xiāng)看到,這也是我們?yōu)橹ぷ鞯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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